姜可:
景茹那位于大厦第四层、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这女强人正容道:“作为我们公司聘请的策划顾问,你有责任对我提出的相关问题作出解答。”
我从容道:“我已经说过,这份策划从我的角度来讲已经相当完美,我的答案就是没有意见。”
景茹蹙起好看的细眉:“但大哥审核后反复强调说这事一定要问你,而且必须找出其中的不妥处。他这么说,必定是相信你有这方面的能力。”
我思索片刻,仍只能摇头:“正如你刚才所说,这份策划案不但已经虚拟测试过,而且更作了详细的民意调查,并且在定点城市试验成功。我不明白景总为什么要把这份活动策划驳回,因此参考我的意见还不如明问他。”
景茹丝毫没有不耐之色地道:“大哥常说我们考虑事情的角度和他不一致,是否在这方面有问题呢?”我心中一动。
角度问题?
蓦地灵光闪过,我问道:“刚才你的分析全是从正面所得,有没有试过从反面分析呢?”
景茹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我是笨蛋吗?反面影响的可能性早被我通过种种措施降到安全线以下。”
我作个弹指的手势:“当然不只这一点。你所做的分析全是从本公司出发,不管盈利还是负面影响,但景总并不是常人,他要拓展和开创公司的新天地,考虑的就不只是‘个体’这样的小局面,而是整个大局。”
“你是说……”景茹一时仍未反应过来。
“别的公司,”我点出关键,“尤其是你们的竞争公司。如果这次活动大规模展开,你们自己获得丰收的同时,他们会处于怎样一种情况中。”
景茹沉默片刻,唇角微露出一丝笑容:“有道理。”
我凝视她两秒,疑道:“你这个表情要表达的意思是……”“我开始相信你做公司顾问的诚意。”景茹露出笑容,“在你面前我不说多余话了,这次只是我试用一下公司新找的策划顾问。”
我恍然大悟,微感气恼地道:“原来你在耍我!”
景茹忙赔来一个绵羊式的笑容:“植顾问请别生气,这次活动其实大哥早告诉我方案的漏洞在哪里,只是……只是他说我太笨,我一时气愤,才想出这法子在贵脑上测试一下,看世间是不是真有他认为的那种程度的聪明。结果……”我哂道:“结果发觉其实也一般,大家彼此彼此,然后令兄在茹姐那丰满而美丽的胸腔内的位置更加高远,是吗?”
景茹一呆,旋即脸上大红起来,嗔道:“你胡说什么!”
我亦是一怔,险些跳离椅子撞墙。我究竟在说什么乱七八糟?
表面上却一本正经地道:“只是一点赞美和公正的描述罢了,茹姐请不要大惊小怪。如果没其它事,我先走了。”
景茹醒过神来,上下打量我两遍,道:“你今天很奇怪哩,像是精神焕发,又像是换了个人一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呻吟一声,捧头道:“精神焕发?我现在怎么也不适合用这词语来形容罢?小弟正为前所未有的私事烦心到要自杀的地步,大感人生无望和黑暗,茹姐不要拿我取笑了。”
“真有吗?”景茹怀疑道,“但你看起来不像在烦恼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努力压制负面情绪的缘故,换了个人遇到我这种事,早崩溃了。”
景茹兴趣大起,倾前问:“什么事让你这么……这么烦恼?”
我也倾前,低声说了两个字:“秘密。”旋笑了起来,“想不到一向冷若冰霜的茹姐也会对别人私事感兴趣,真是天大的改变——有男友了吗?”
景茹换上冷漠的表情:“算了,工作时间不谈私事,你可以走了。”旋再看看我,自对点头,“怎看怎觉得精神好得要爆发的样子。”我作个气死的神情,这才离开。
她确是有了巨大的变化,以前纯粹的商业女强人,现在开始有了丰富的个性表情。彼此的关系非常奇怪,从心理上我完全没有把她真当“姐姐”那么尊敬,只将之看作一个年龄略大的一般朋友,但因着彼此间发生过的事,我们间的言行又可以比常规朋友更亲近一些,而不带一点暧昧。
不过……说到言行,我不禁又想起之前那句带了荤味儿的玩笑话。在和真如有事前我绝不会对任何一个异性朋友开这样的玩笑,但刚才却发生了。
真是想不透的怪异。
回到工作室还未坐下,莫风逸迎上来道:“搬迁的事由我全权负责,那边的老板是我爸的客户,我去的话,应该会更好些。”
我点点头:“好。”事实上这事我早全交给他,正如他将和远天的接触全交给我一样,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擅长点和优势点,合作更默契和愉快。
“还有件事,仁进刚才打来电话,说是有事找你,但你的手机又不通,只好打到我这里。”莫风逸露出少许怪异神色,“好像跟洛明曦有关的。”
我脑内某根神经一动。
我曾拜托他查找环路高科老总高仁义的秘密资料,以帮洛明曦彻底摆脱其“魔爪”,事隔一个多月,难道他终于有消息了?
想到这里,不由想起托付给莫风逸的洛明曦,忍不住关心两句:“这事一会儿我会去处理,不过说起来我也很久没见过明曦了,她怎么样最近?”
莫风逸耸耸肩:“还不是老样子,一个人性格定了形,哪能这么快就变化?不过她本身有坚强的潜质,迟早会完全适应社会的,你不用担心。”
以我的猜想,洛明曦这样的美人儿,是被高仁义买来储为后用的。在很多商业环境里,美人儿的作用比金钱更有效,以高仁义的城府和手段,储备个把“美女军团”来为其商战效力,是正常的事情。他要这么做我管不着,但按我的设想,只要能找到他这方面的证据,就可以用之威胁他,从此脱离明曦的生活环境。
不过乃弟高仁文对洛明曦一片痴心,怕就不是这样能解决。这属于私人感情问题,我从道义上也感觉难以插手。
到水逸轩张仁进的办公室内时他第一句话就是:“希望你没有认为水逸轩的办事效率变低了。”我失笑道:“那怎么会?这样认为等于认为我自己没有办事能力,我是这样自贬的人吗?”
张仁进笑了笑,从办公桌的抽屉中取出高约二十厘米的一个纸盒,面积与普通打印纸等似。
我吓了一跳:“这么多?”
他莞尔一笑,打开盒子,露出一个大相册:“有近七成是照片,剩下的才是查到的资料。不过由于我们在暗面的探查能力有限,也只能查到这些了。”
所谓“暗面”即指黑道,要探查高仁义的非法手段,只有通过这样的渠道才有效。我点头表示明白,将相册拿过来,正要翻开,张仁进伸手虚按:“要有心理准备哦,这里面很有些照片是颇具刺激性的。”我不由笑出来:“最有刺激性的事情我刚经历过,所以现在心理完全不需要准备。”
他唇角微露笑意:“不要轻视我这些珍贵照片,就算经历了生死,也未必能承受得了它们。”
我大讶道:“如果你是要勾起我的好奇心,那么恭喜你成功了——真有这么恐怖?”
张仁进起身走到门口,吩咐了助理不得让人进来后又关上门,这才坐回原位,作个“请”的手势。
我被他的神情动作影响得微感紧张,翻开第一页,入目的照片刹时将我击呆。
第四卷 核心进程 第八十二章 在握胜券
所有照片都可以从画面晃动的幅度和拍摄的角度看出是偷拍,而且拍的人显然是个人高手,每一张照片都有实质性的内容。
第一张是二男一女,年约二十的妙龄女子被两个男人扭着正向一间屋子走去,前者的挣扎和后者的粗暴都可以从照片中感觉出来。
第二张变为只有一男一女,女子正是第一张那位,正被男人狠狠一拳揍在小腹,她原本清丽的面容亦因此而扭曲,痛苦万状。这一张拍摄镜头拉得较近,但女子面部仍显有些模糊,能看出是用长镜头远距离拍的。。
第三张仍是那女子,但已然被剥得赤裸,双手被反绑在纤腰后,整个人被扔得仰躺在地上,丰胸瘦腹处均有被鞭打过的痕迹。一个男人正一踹在她大腿侧,痛得她蜷曲起来。
第四张镜头拉出屋子外,从窗口可以看到屋内的隐约情景,把整间屋子的外景拍摄出来。
这四张照片全是从远处偷拍,内容并不清晰,但已足以让任何有良心的人热血沸腾。
在这人权的世界,竟仍有这样的事情!
看完第一页四张照片,我抬头看看张仁进,后者打个“继续看”的手势。
第二页开始是地理位置图,由小渐大,共约二十张照片,将发生恶劣行为的这处场所所在位置清清楚楚地记录下来,甚至包括路线和标示牌,可以看出拍摄者为此颇用了一番心思。
那是一处位于偏僻乡村的院落式所在,整个地方约有十来亩大小,由于靠着丘陵,地形复杂而人烟稀少,可以想到被困在其中的人,尤其是年轻而无知的女子,要想逃出来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院落外围还有高达四米的围墙和简易的防逃措施,以及不时出现的巡逻者,样子吊儿郎当的人居多,想来是高仁义从当地的流氓中找来帮手的。
“这地方的详细资料在下面资料袋的第二份档案中,呆会儿你可以细看一下。”张仁进解说道。
我一语不发地逐页翻着,到了第八页,四张年轻男人的脸的特写出现。张仁进继续解释:“这些人是我派去的朋友通过种种手法收买的内部人员,后面的资料有不少是他们提供的。为了避免单个人能搜集到的资料过于片面,我朋友费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分别把这四个人收买下来。”
我颇感奇怪:“按料高仁义对这些人该有防范措施,哪能这么轻易在被收买?”他微微一笑:“主要是方法使用的问题。这地方非常偏僻,当地人都只知道那是一个纸箱厂,并不了解情况。我朋友因此把在那里巡罗的所有人全拍了特写,到当地镇上去打听其资料,找到其中四个特别容易收买的,用种种心理攻势,才拿下了他们,并且保证如果将来这里的事泄露出去,他会帮他们洗脱罪名,这才得到这四个人的全力协助。”
我点点头。张仁进的稳重要超过我,既是他找的朋友,便一定有足够能力做好这事,背景上我完全不用担心。
下一页开始是四个容貌身段完全不逊色于在屋内跟着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妇人学习各种经验,其中有几张甚至还包括“性”的教育,从照片上妇人对着投影仪上的男性性器官解释的姿态,可以猜出她教授的内容是什么。
此后是约摸八十张各种各样的资料,出现了至少六个不同的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最小的一个年龄绝未超过十五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左右,内容则是她们日常的生活和在隐藏工厂内的活动。
尽管明知自己该对这种事表示道义的谴责,但我仍看得心跳剧增。高仁义所安排的这些学习和训练,大多是用各种技巧来讨好男人,只有对其中一个特别突出、貌美度差仿洛明曦的女孩有侦查方面的训练。可以想到这些女孩将来出去要做的事便是为他讨好各界“伙伴”,寻求生意上的发展和方便。
“这些是仍在训练的,还有至少超过十位已经‘出师’的女孩照片,由于时间问题,只拍了她们的普通照片——其中就包括了你那位洛明曦。她们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全是孤女,或者是再拒不到双亲的失踪少女和拐卖少女,就算这地方被公安破掉,她们也属于没有黑人。”张仁进再次解说,“如果有需要,可以进一步调查。”
我看完整个相册,想到一个问题。
高仁义本身绝对智慧超凡,但只看这些照片便知用在了歪处。用歪门邪道并非没有好处,但若只靠这种方式来达到目的,他绝对不可能是深谋远虑、高瞻远瞩的景思明的对手,前次环路高科竟被逼得不得不和远天合作,便是明证。
沉吟片刻,我道:“但这上面完全没有直接和高仁义牵涉相关。”
张仁进点头道:“我也想过这问题。高仁义在这方面做得特别好,他本人从来不到那里去。我朋友问起那地方的老板是谁,那四个人异口同声地提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却完全不认为高仁义是谁,可知在这方面高仁义很谨慎,所以要拍到直接有用的资料很难。不过现在你要做的事,我认为不需要这种程度的资料也可以完成。”
我思索片刻,道:“你说得很对,这件事这些资料够了,如果真有直接资料可能反而会适得其反。这样罢,这些资料你留一份复件作备份,剩下的给我拿去处理。”张仁进将盒子推了过来:“早做好备份了,而且还是两份,我放在了安全的地方。剩下的还需要我帮手吗?”我露出笑容:“你已经帮了我非常大的忙了。”
带着盒子回到工作室,莫风逸仍在,附带的还多了他的悦儿,后者对我的盒子露出好奇神色,我忙将之先行放好,才道:“我要请三四天假,因为房子的事差不多了,就不来工作室了。”莫风逸露出理解的神色,道:“最好一并把你的感情问题解决掉,处理不好的话,它会影响你正常的生活的。”
我想起今天已经给竹若打过六次电话,但她一次都没接,心不由悬了起来。
她不会想不开罢?
但这又不似她的风格,乐观和开朗的性格,应该不会被这种事打击下去的。
天黑前真如打来电话,问我是否去她家,其小心翼翼的口吻和缓慢的语速完全回复到她变化前的境界。听着她期待的语气,我答应下来。
我对竹若的感情,绝对要比对真如更强烈,但若说这世上有谁的要求是我最不能拒绝的,除了父母外,就是真如。那是种揉和了彼此过去种种经历后的复杂感情,有着特殊性,完全不像我和竹若间的感情那么单纯。
如常的晚饭后真如和我在阳台小憩,她很小心地问:“竹若……还不肯理你吗?”
我笑了笑,道:“小傻瓜,这个你不用担心。”
她神情稍显抑郁:“可是……这件事总是我不对……”我探手过去轻按住她掌背,截断道:“不准这样说。承担责任是好事,但不要把所有责任都担到自己肩上。你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如果真要说不对,唯一不对的人就是你小姨。放心吧,竹若会想通的;如果她真的想不通的话,那就说明我们之间没有缘份。”
真如明显地一震,失声道:“轩……你……”
我叹了口气,轻轻道:“我是真的很不想把这件事纳入咱们感情归属的考虑因素,但事实上我的良心和道义感都一直在提醒我,对你做了这样的事,我需要负责。如果不是因为你喜欢我,你小姨又怎么会做下这种事呢?”
真如露出不知所措的神色,一时说不出话来。我看出她欲语还休的内容,哑然一笑,握紧她手:“看来‘傻瓜’这个绰号得成为你的终身代号,有人会像你一样时刻想着帮情敌考虑和说话吗?”真如愣了愣,脸颊红起来,微垂下头,半晌终吐出一句:“明天我去找竹若好吗?”
第四卷 核心进程 第八十三章 星夜之奔
善良有时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我、竹若、真如,都是善良的人,尽管处事方法不同。我们谁都不愿用极端和丑恶的方式去伤害另一个人,这直接让我犹豫不决,让真如既和竹若竞争又情不自禁地想帮助她,让竹若尽管被事实伤害也没有谴责我和真如。
如果能摒却一时的善良,暂充恶人,问题的解决便简单得多。
我甚至想过,如果两女中任何一人骂了另者,尽管是这么细小的粗鲁,也会立刻帮我决定下选择的对象。我们间的关系已经到了这种“千钧一发”的紧张程度。
姜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