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天氏】
摊主微愣,仍笑道:“哎呀,这可是正宗的苏州工艺,不可能有问题的……呃,可能还是运货的时候磨掉了,不如再挑只……呶,这只咋样?眼睛尾巴都全的哦。”
我早知这种摊子上良莠不齐,想挑到好东西只有靠自己多年修炼的眼力,撇了一眼:“哪种狗两只耳朵都反成这个样子呢?算了,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挑。”
摊主笑嘻嘻道:“好好,小兄弟慢慢挑,挑好了叫我就是了。”
我暗觉这人倒是深谙和气生财之道,不像其它一些商贩,动辄与顾客撞个你死我活,俯身去挑。吴敬看了半晌,把那只小熊放了下来重新挑选,看似无意地问道:“今天看到刘志风没有?”
我略愣了愣,立时明白他已知道刘志风给君子道歉之事,若无其事地道:“没看见,不过好像他去看望君子了今天上午,还弄些稀奇古怪的茶……对了,你觉得他是不是诚心要跟我们和解?”
“诚意这种东西,是很难从行为看出来的,”吴敬停下动作,意有所指地说,“只能看你自己是不是把对方的行为当作有诚意。明白吗?”
我皱皱眉头:“你是说现在不是他是否真心道歉的问题,而是我们是不是想原谅他的问题,对吗?”
“我早说过了,你的分析力很强。”他重新拿起另一只小熊,“这个怎么样?”居然开始征求我的意见,倒令人愕然。我细看了一遍:“什么都没缺,可是……你不觉得这个造型少了点儿灵活可爱的意儿吗?颜色当然,如果你是给自己的倒没关系,就它足够了;如果是给别人的,譬如说异性——如果你不怕被她转手就扔掉也不妨送一送。”还没说完他已经放熊归堆去了。
“明天我们军训小队就归队,”吴敬忽然头也不抬地说,“记着有事给我打电话。”
我体会到他话中的关心之意,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还有刘志风……”他的声音徘徊片刻,“你可以对他放心。他是个真正耿直的人,言行如一,虽然浅溥一点,但‘朋友’两字不需要任何东西来扶持。”
我微微一笑:“谢谢提醒,我有分寸。”付钱后拿着挑好的六只形态各异的可爱狗狗正要走,却被吴敬拦着:“一起走。”
灯火渐起,天色愈来愈暗。
两个人沿着大道漫无目的地绕镇散步。
似乎夜间才是人正常生活的时候,大街上的人比诸昼时多了不只一倍,满街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头。四处的小吃摊下冒着浓浓的热气,为本就高温的气候添砖加瓦。吵闹喧杂的人声沸如鼎般,热闹的气氛牵引着人的情绪,难以平静,忍不住便要随大家一起融入有些人看不起的“俗”的生活中。
“小时候我很喜欢吃麻辣的东西,尤其是火锅、麻辣烫之类,”吴敬边走边看着路边一串儿地摊,全是卖串串香的,“结果隔三岔五的长痘子生火疮。”
我一时不解他怎地突然有雅兴抒发旧日情怀:“哦?麻辣吗?我也很喜欢吃,到现在都是。”刚吐出就觉有异。他好像是在讲自己的身世。
第一卷 基础进程 第二十八章 群殴场面
“那种滋味想想都觉得过瘾,水深火热一般,周身淌汗。”他露出了怀念之意,“从表面看好像是在受罪,只有自己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苦中有乐’。”
“生火疮是火气太重的缘故,平时干燥麻辣的东西吃太多了就这样,比如我,也没什么好乐的。尤其是牙龈溃烂的时候……饭都吃不下去,才叫真正的痛苦。”我想到来之前那次牙龈发生故障,心有余悸。
吴敬哭笑不得:“什么生火疮!我说吃东西!”脸上自然而然地流出微笑的表情。
“哇?听错了……嘿,你笑了!这倒是难得。”我摸着下巴指着他的脸叫道。
“笑是很正常的表情,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他淡淡道。
我扬眉:“在别人身上当然没怪异处,但是在你这么‘酷’的人身上,那就怪异得很了。”正说间,忽觉他的注意力不在此处,忍不住道:“你在看什么?”
这处已近三环路,远近的人少了许多,却有十多人凑成一堆急步走过。
“这是第三批了。”吴敬眼望着那拨人,声音微沉。
我奇道:“什么第三批?”
“记不记得我们是从入城的道儿一直走到这儿,其间已经有两批人向这个方向去,每一批均和这一批人数相近,而且无论是神态还是动作都很相似。”吴敬若有所思地道。
“有不妥吗?”我神经微绷,因记起确如他所说之前已经见过两批相似的人,只是我的注意力分在了街旁,并未将之放在心上。
吴敬却不回答,抬头看看天,忽问:“你有没有空?我指今天晚上,整晚。”
我好奇心大起,忙道:“当然有空,今晚没事儿。”
他若无其事地道:“现在天还早,这几批人看来只是作准备的,到天色全黑下来,可能会有场好戏看。”他的眼睛闪亮若星,“对你肯定大有裨益。”
我唯愣:“什么什么的?”
到近九点钟,已有前后九批人过去。虽然均是一副消极无争的寻常样儿,但落在有心人眼中,仍不难从他们身上发觉不妥——单是百来人清一色地保持沉默本身就是奇怪之极。这些人高矮形态形形色色,从衣着可判断绝非来自一处,由乡农到痞子各色打扮都有。
最后一批人过去我们又等了半个小时,确定不会再有人后才离开呆了两个小时的小吃摊,悠哉游哉地漫步追随而去。人虽然早没影儿了,但依照吴敬的判断,这批人首先是步行,那么绝不会走太远;其次这么多人均是缄口不语,料也知道他们绝非是想光明正大地做某事,推之则他们绝不可能到繁闹之地去。
“你可能不知道,这个方向最近而且最荒凉的地方是以前荒弃的一个劳改场,”他看着天上刚升起的月牙,“我以前随队去过两次,先去那儿看看。”我随在他身后,没告诉他我已经去过那处。
事实上和剃头及老虎手下接触的事我一直都未告诉他。一是自觉那是自己的事,跟他无关;另一方面则因为他已经帮我很多了,不想再麻烦他。
欠人情绝不是我的风格。
孰知走到该转向的路口时他并未停步,仍步向前。我几乎忍不住要提醒他,终是忍住。向劳改场的方向望时,隐隐可以见到那处似有火光,但毕竟隔得太远,连建筑的轮廓也无法看清。本来白天若天气好还好些,勉强可以看见大概,到了夜间可想而知。
一直到逾过那路口近半里路,吴敬才突然止步,低声道:“记着跟在我后面。”我还未答应,他已猫身窜入路旁杂草内,身手之敏捷,远非寻常那悠闲的姿态可比拟。
我只在心内发怔,身体却已跟着窜了去。
要比游泳么,我肯定会输;但是说到钻林爬山,谁敢说稳比我这来自丘陵地区又在深山老林里钻了多年的人更胜一筹?
到得十多分钟后吴敬终于停下来时,我已然蹲在他身旁。他微讶道:“你钻得倒挺快的。”我笑道:“‘彼此彼此’这四字就是形容我们现在的情况。”才转头向四周看去,热血霎时沸遍全身。
【伏天氏】